刀喆的話音剛落, 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很多人親切地稱他為“為眾人抱薪者，”雖然這個帽子扣得有點大, 但熱情的冰迷們喜歡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濃烈的喜愛尊重。

賽前最後一次合樂，場內開了幾個大燈，刀喆剛才發言裏“白色燈光”指的就是現在冰面上的燈光，“彩色燈光”指的是表演滑時的舞臺燈。

由於選手在冰面上速度飛快，用刃、旋轉周數和步法有時候很難用肉眼分辨, 甚至需要高速攝像機的慢放回看, 表演的那種燈光會影響到攝像效果。

這幾年華國雙人滑屢次拿獎，為了迎合國家的政策和追蹤熱度, 有個電視臺拍攝了一部有關花滑的影視劇，也許劇組沒有請專業的技術指導, 劇裏比賽的時候現場觀眾又是開閃光燈又是舉燈牌。

這個情節被被眾多冰迷詬病。

楊宜童作為短節目得分處在中間行列的選手，自由滑的比賽順序比較靠前，兩個小選手之後就輪到她上場了。

她的自由滑選曲是阿爾比諾尼的《G小調柔板》，一首舒緩婉約、輕慢堅定的小提琴曲。

傳聞這是一首從廢墟裏挖掘出來的曲子，沒有人知道它的創作背景, 如何演繹如何編舞全靠著選手、教練組和舞蹈老師的磨合體會。

這樣的作品非常考驗選手厚度，但恰好處在楊宜童的舒適區, 老師給她上的編排是一套她熟練到飛起的動作。

其實這次上場之前楊宜童本來想挑戰之前在賽事上沒有做過的難度，誰知道短節目的失誤打亂了她全盤的計劃, 跟寶曼吟商量過後, 她把難度降到了和打下青年組記錄一樣的編排。

音樂響起，冰面上空靈的燕跟隨著曲調飛舞, 經過一天一夜的放松和教練的賽前安撫, 這只小燕子的心態也算是調整了過來。

她clean了所有動作, 加上短節目的得分，總分172.33。

這個分數和去年的成績比起來相差甚遠，但是依然保持著第一的成績堅持到了最後一組，因為女單不僅苗子儲備少，斷層也很厲害，去年的大獎賽最終決出的前三名和六名開外的選手能差著三十分以上。

第六組的前兩個選手實力也都不低，一位來自S市全明星滑冰俱樂部，一位來自B市國際滑冰俱樂部藝術中心店，兩個人都不是第一次參加比賽，嫻熟的表演技術引起觀眾陣陣掌聲。

但是總分到底沒超過楊宜童。

終於到了鄔雨梅。

這位小姑娘沿用了短節目輕靈可愛的風格，前半段上了一個旋轉一個單跳一個3S+3T，高級三三和三組的連跳都放到了後半程。

她是走柔婉路線的，大腿肌肉的力量沒有關榆和朱一月她們足，又是第一次做出這種嘗試，後半段明顯有些吃力，落冰的時候摔了一下，但小姑娘馬上爬起來繼續。

鄔雨梅的自由滑最終有兩個動作執行分被打了負分，摔倒也扣了一分，盡管如此，她的總成績也應該要比楊宜童要高不少。

小姑娘蹦著去等分區了。

看了全程比賽的趙椽：“所以在真正的賽場上，零點幾分都很重要，接下來是秦姝，昨天她的教練還來我屋裏抽悶煙，說小姑娘性格挺軸的，本來降低難度也能穩進前三，發揮出色第一也沒問題，她楞是沒同意。”

寶曼吟：“不能這麽說，每個人有著自己的堅持與驕傲，性格不同處理事情的方式也不同了，比如楊宜童，她這次倒是提出了主動降低難度。”

趙椽：“啊？”

“心理被影響得太大了，她本來都準備好上阿爾賽爾三周的連跳，結果換成了兩周。”寶曼吟苦笑一聲：“可是在這個大家的技術都在進步的時候，你不進步就是在後退，更何況我們現在還正面臨著花樣滑冰更新換代加速的時期。”

趙椽沒有多做評價：“恩，話題回到秦姝，她的自由滑曲目——咦，是閆月老師的《敦煌》。”

趙椽作為主解說員是提前知道選手們選曲的，他這會兒故意表現出震驚的語氣，看向旁邊的一姐，看她會發表什麽感想。

寶曼吟果然驚訝了一下：“敦煌？”

這首曲子勾起了很多往事，她的思緒飛到長野冬奧那一年，對於當年那一場比賽，她有遺憾有惋惜，但是不悔。

奇怪的是，雖然現在的華國文化向國外輸出不斷增強，國人和華裔花滑選手的選曲都在往國內曲目靠，卻從來沒有人選用敦煌。

有人猜測，也許是因為這段音樂所承載的歷史過於厚重，也許誰也沒有自信可以滑出媲美寶曼吟的氣質。

所以一姐在長野的那一滑，成了敦煌的絕唱。

寶曼吟的目光定格在秦姝的戰袍上。

——秦姝這身考斯滕沒有水鉆與亮片，用黃色輕紗布料打底，上面繡著手工的刺繡與流蘇，裙擺做了一個漸變色，與刺繡交相輝映，白色是雪山的白，藍色天空的藍。

整個人幾乎與冰雪相容。

趙椽不愧是體育界名嘴，見寶曼吟不理他，自說自話：“我年輕時候去過一次敦煌，如果時間足夠的話建議大家去看看榆林窟，那裏全都是五代和元代壁畫，最經典的是水月觀音……”

寶曼吟卻什麽都沒聽進去，她的眼中只剩下冰上的秦姝。

目光中帶著絲毫不加掩飾的驚艷。

秦姝深呼一口氣，扭頭看到楚驪霞和外婆坐在觀眾席上，用口型跟她比了一個“加油。”

敦煌的開頭是一陣編鐘與駝鈴，古老的樂器讓人們立刻想到戍邊的衛青，出使的張騫，桀驁的霍去病……

秦姝的考斯滕輕盈靈動，在冰上滑動起來有種翩若驚鴻的美感，她後壓步來到冰場一角，內刃往下一壓，身體騰空躍起。

趙椽：“漂亮後內點冰三周！”

眾人屏住呼吸，不一會兒屏幕上出現了技術小分：

3 Flip（後內點冰三周跳）

BV（基礎分）：5.3

GOE（執行分）：1.21

CURRENT（當前選手實時技術分）：6.52

LEADER（目前領先選手技術分）：60.23（鄔雨梅）

裁判這一回沒有刻意壓分，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點冰跳也由不得他們壓分，將近五十厘米的高度讓秦姝的滯空感很強，節奏更是合在抑揚頓挫的駝鈴中，使得秦姝整個人融進敦煌的文化底蘊與歷史認同裏。

那種感覺就像敦煌是一顆歷經千載沈浮的明珠，秦姝也是一顆明珠。

陸虹影死死盯著冰場，手心全都是汗水。

前天的會議中秦姝幾乎是固執地堅持了自己最高的難度編排，可在這個只有輸贏沒有對錯的賽場，不容許選手有一絲失誤。

接下來又是兩個完美的跳躍，秦姝的當前實時技術分迅速竄到19.45。

還在等分的鄔雨梅睜大眼睛望向屏幕：“勾手跳和後外結環！她想拿世界紀錄嗎？”

鄔雨梅的教練搖搖頭又點點頭：“三周跳全部能跳出來的女單選手很多，但是真正敢拿到賽場上的也就那麽幾個，秦姝的心理素質很穩，但據陸教練說選擇又很莽撞，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位選手。”

秦姝這一套節目有兩個難度的編排，陸虹影讓她降低難度的那個開頭是T跳、S跳，和F跳，已經屬於國內賽事頂尖配置，就像趙椽所說，如果發揮正常的話穩進前三沒問題。

秦姝現在拿出的這套編排卻是在向成人組發出挑戰。

還是最厲害的那一個。

三跳之後，秦姝左右□□叉一躍，以齒落冰即為中心接了一個跳進入的燕式轉（Fcsp4），轉三步法和一段優雅的s蛇線後，她又接了一個聯合旋轉（cosp4）。

這兩個旋轉都被裁判定為四級。

寶曼吟瞳孔中映射著這位新一代選手的身姿，腦海中回憶起自己在奧運的表演。

少女轉動的身軀仿佛緩緩敲開了敦煌的大門，轉進一片跌宕的遠鐘、經文和駝鈴中。

太美了，沒有詞匯可以形容。

現場一片寂靜，沒有掌聲，因為觀眾都被這場表演震撼了。

兩分十秒後，節目進入後半段，音樂驟然加入了一段揚琴的彈奏。

趙椽有些結巴：“這個難度配置堪比成人組，秦姝卻依然想延續短節目的風格，把連跳壓在後面，我覺得，我覺得……”

他覺得什麽，無外乎秦姝會失誤，秦姝在逞強。

但他最終也沒說出來，這種話在直播中不合適，他只能繼續往下看。

秦姝在後半段賽程的第一個連跳放出的是3S+3T。

壓刃、起跳、滑出，再壓刃，起跳，滑出，動作輕盈衣擺飄飄，整個人仿若要乘風而去。

她的額頭上貼了一片花鈿，在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這個連跳在她的短節目中也出現了，卻給觀眾截然不同的感覺。

前者全然凸現了魅力貓的魅惑可愛，後者攜著古老歷史的悠遠厚重。

她拿到了1.26分的執行分。

“好……挺好的。”

趙椽本來是一個看見漂亮動作就大呼小叫的人，現在他額頭上都是汗，生怕打擾到選手，小聲說：“厲害，她截止到目前沒有失誤，或許我們真的可以期待一下，寶姐，這算不算致敬你？”

寶曼吟：“不知道，她的表演風格和我差異很大。”

觀眾在關註選手的技術水平，她卻一直在關註選手的表演能力。

秦姝的表演在她看來幾乎沒有瑕疵！

她的跳躍，她的步伐，她的擡手，甚至表情都與音樂完全融合，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的話，寶曼吟怎麽也想不到能演繹出這種節目的是一個十三歲小姑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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